冰糖锦李

月亮很亮,亮也没用,没用也亮。

《殊徒》04

洞庭碧波浩渺,神山芳草萋萋。这样仙气环绕的地方在某日冲天而起一股浓浓炊烟,炊烟没过多久便成了焦糊味呛人至极的黑烟。润玉刚从厨房中走出来,便瞧见萧炎站在不远处看着地上被黑烟熏到草色萧疏的奇花异草,表情略有些微妙。

 
 

 

 
 

“师父,”萧炎走到他身边,好奇地望厨房里瞧,然后挑起眉毛笑道,“你在做饭啊?”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有些不好意思,轻轻咳了一声,将手中的碗勺递给他。萧炎接过他递过来的瓷碗,只见碗中盛了一份糖蒸酥酪,以馅为饽,有凝如膏,看着格外香甜。萧炎心中感动,双眼晶亮亮地看着润玉:“师父是给我做的?”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自得知萧炎便是小乞儿,便对他更加心疼爱护。他自小为神不食五谷,后虽为人十数载,却并不愁吃喝,更别提踏足庖厨。可如今小徒弟虽然修炼得道,却终究在人间受了那么多年的饥寒,最后连碗热粥都没来得及喝到。润玉每每想到此处便心下愧疚,故而一早踏入厨房捣鼓了一道模样尚可的菜肴。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轻笑,摸了摸少年的脑袋:“尝尝味道如何。”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虽不知一道糖蒸酥酪如何能将厨房烧出黑烟,但这毕竟是两世以来第一次有人给他做饭,连忙舀出一勺送至嘴中。润玉只见小徒儿表情微微凝固,随后细细嚼起酥酪,缓缓咽了下去,再抬头时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里竟盛满了泪水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含着满眼泪水抬头,润玉正双眉微蹙关切地瞧着他,见他神色不对有些迟疑地开口:“阿炎,若不好吃便算了,切莫强求。”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将瓷碗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,笑着躲开润玉伸过来的手:“师父既然是给我做的,便不能自己抢了吃。徒儿定将这碗酥酪吃得一口不剩。”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见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,却不知小徒弟回屋后灌了整整一壶茶下去,从此打着“君子远庖厨”的旗号天天逼着润玉在屋里待到日上三竿,自己则大展身手与鱼肉瓜果斗争,连着十几日没端上过一道重复的菜。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受封夜神的日子虽已临近了,但他看得出萧炎喜爱极了洞庭神山,对九重天有想象却并不憧憬,故而师徒二人在仙域多停留了几日,过得好生清闲自在。

 
 

 

 
 

这日萧炎同润玉在洞庭湖畔钓鱼,清风徐来,水波荡漾。萧炎拿着鱼线跟湖畔的小石头闲聊,侧头看见润玉临湖而立,白衣迎风而舞。他本就生得清瘦挺拔,秋水为神,玉石为骨,如今站在名山秀水之间宛若融入画中一般,萧炎看着他竟不觉痴了。

 
 

 

 
 

润玉许是感受到萧炎的目光,侧头朝小徒弟笑了笑。他姿容昳丽,清雅端润,不笑的时候是深夜清月,虽高悬天际难以触及但偏偏观之可亲可爱。而他若笑起来,便是秋水微澜,眼波温柔悲悯得连人间最好的画匠都无法绘就,令人稍有不慎便沉浸其中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感到手中的鱼线震颤,才终于从那眼波之中回过神来拉扯手中的鱼线,线下之鱼长得不小,颇有几分蛮力。萧炎仓促之间突然瞟到有人身着一袭黑衣,沉默地立于对岸,正与他二人隔岸对望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不由得全身一震,仿佛有股冷气从脚底蔓延上来,飞快地沁入肺腑。他虽和那黑衣人隔了一整个水面,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深深的绝望和悲伤。那人身上穿着黑色锦缎织就的便服,银色的丝线在腰际绣出华丽繁复的图案,除此之外并无多余的花纹坠饰。萧炎无法看清那人的表情,却清晰地见到那人眼底炙热的情愫。

 
 

 

 
 

在萧炎望向那人眼睛的一瞬之间,他分明感受到了彼此之间深刻的牵绊,他懂了他的绝望,他的悲伤,他的悔恨,和他的爱意。萧炎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那个人,而全世界也只剩下对方,他的心脏连同他的一起跳动,他想朝湖对岸喊些什么,却发现自己全身根本无法动弹。

 
 

 

 
 

然后,他发现那人并不是在看他。黑衣人全部的目光都锁在润玉身上,仿佛下一瞬便再也无法与他相见。那人的目光炽热得像是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,仿佛要将润玉吞噬进去。可他的眼神中明明也有撕裂般的悲伤,像是黑夜里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海,下一秒就要掀起惊天巨浪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听到了鱼跃出水面的声音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听到自己说:“师父,你看。”

 
 

 

 
 

对岸空无一人,而萧炎侧头看到了润玉望过来时含笑的眼神。

 
 

 

 
 

那一刻,并不属于他的悲伤突然铺天盖地似的朝他涌来。冥界地狱十八层,仿佛每个罪恶生灵的绝望都汇集到他的身上,他想起了人间冬至的大雪,想起了小乞丐身上每一寸破损的肌肤,想起了云熙公子走出小巷的背影,他想起小乞丐致死都抓着的兔裘,想起了神山密林里那只躲在他胸前的白兔,想起了润玉递给他的那碗酥酪.....

 
 

 

 
 

眼前润玉溢满笑意的眼睛逐渐变得有些担忧和慌乱,萧炎觉得他的世界开始天翻地覆地撕裂开来。他的灵魂被生生割成了两半,一半是他自己的,属于在润玉身边怡然自得的萧炎。而另一半属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灵魂,而那瓣灵魂正在绝望和痛苦之中逐渐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。

 
 

 

 
 

萧炎只觉得头痛欲裂,满心的悲伤几乎将他摧垮,润玉将他抱在怀里“炎儿、炎儿”地唤他,可他没有办法回应一声。萧炎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人,突然绝望地痛哭出声,在意识逐渐远离身体的那瞬间,他闻到润玉身上极其浅淡的温暖的香气,和多年前那人盖在他身上的一般无二。

 
 

 

 
 

云熙哥哥......

 
 

 

 
 

他陷入了昏迷。

 
 

 

 
 

别离开我......

 
 

 

 
 

 

 
 

 

 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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